在霍廷昀面前,所有的矫饰和虚伪都是自取其辱。
许赞望了霍廷昀一会儿,把那些客套、讨好和小心翼翼都收起来,静静地问:“你是故意的,是么?明知道段钊要对你不利,还是赴他的约,明知道他冲动鲁莽,还是有意激怒他,让他犯下大错,是么?”
霍廷昀皱一皱眉,唇边有轻讽笑意:“你是在质疑我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么?作为刑诉律师,这真的很不专业。”
他永远一针见血,又不露半点破绽。
许赞阵脚已经乱了:“你说我装模作用,你自己又绕什么圈子?这样煞费苦心,不惜拿自己当诱饵,就是为了让我来向你低声下气地求情是吧?”
霍廷昀缓缓敛了笑容,手肘支在床桌上,朝她倾身过去,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问:“许赞,胸腔贯穿伤,气胸后遗症,三年以上有期徒刑,换你求一求我,你很亏么?”
他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。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眸里,此刻却隐隐藏着一丝质问和不甘。
许赞下意识移开了眼,一个深呼吸才又看向他: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豁出去的样子,如舍身取义一般。
霍廷昀又懒懒坐回去,眉目微敛,看着她微笑,片刻后才道:“我要你爱我。”
许赞一愣,接着皱起眉头看向他,不敢置信的样子。
霍廷昀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呢——这么表面强硬实则卑微,这么感情用事,这么袒露软弱于人前。
霍廷昀看着她的表情,嘲讽地勾一勾唇角,却不知在嘲讽谁:“做不到,对吧?”
他低头去把手提电脑打开,语气平淡:“那就假装爱我。我一周后出院,然后你陪我一周。那七天,我要你全心全意,心无旁骛。之后,”他顿了顿,长长的眼睫低垂着,“我们之间,一笔勾销。”
霍廷昀说完,便不再看许赞,自顾自工作。
许赞呆坐了一会儿,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,默默起身走出病房。
她有些回不过神。霍廷昀这要求,着实不算苛刻,之前两年多都忍了,还差这一周么?不就是陪着他,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……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,这些对于她来说,已经没什么接受不能了。
许赞走出去,霍廷昀才抬起眼,凝视着空空的门口。
虽说“福大命大”,但他到底算是死过一次了。感受过濒临死亡极限的人,才有机会沥干生命里那些纷纷扰扰的杂质,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。
在身体的剧痛吞噬思维的时刻,在那些被麻醉药禁锢的幻梦里,霍廷昀曾看到过许赞的脸,那么温柔,那么亲近,带着担忧和关切,像真实存在的一样。
她是最好的止痛剂。那一刻的满足感,让他几乎不愿意醒来。
而醒过来的霍廷昀,已经全然无法像两年前一样,去勉强和掠夺许赞。
所以此刻,当他再一次有向她提出要求的资格,他只想再体验那种有她陪伴、被她在乎的幸福感,哪怕是假的,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周期限,都没关系。
如果生命是一根甘蔗,就让所有的甜都汇聚在这一口。然后他应该可以靠回味,去应对剩下那漫长的无味和寂寥。
*
林渺最近常约姚雪冰出来喝茶。她一边娴熟地泡功夫茶,一边笑着问:“最近和廷昀,进展怎么样?”
姚雪冰看着她纤细雪白的手指优雅地摆弄着茶壶茶盅,有些挪不开眼,闻言讪讪地低头:“霍律师这几天都不在所里,我很久都没见过他了。”
林渺“啧”一声:“你这姑娘,真是死心眼儿,山不来就我,我就去就山,我家廷昀那么优秀,你还等着他主动来追你啊?”
姚雪冰神情低落,没说话,她可是见过那座山是如何在她继姐的楼下久久伫立的。
林渺拉她起来: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林渺把姚雪冰带到霍廷昀和许赞从前经常见面的紫苑,用密码开了门:“这是廷昀的另一个住处,从没有别人来,密码还是我从他爷爷那儿问到的。你要是没事儿,就常来帮他收拾收拾,说不定哪天就遇见了呢。”
姚雪冰近乎痴迷地环顾着房间,不知为什么,她在这里强烈地感受到了霍廷昀的存在感。
她有些忐忑,看向林渺:“我这样不请自来,霍律师不会生气吗?”
林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:“田螺姑娘听过吗?有人会生她的气吗?我可是尽全力帮你了,你要是再因为你那点儿可怜的自尊瞻前顾后错过好姻缘,我也没办法。”
姚雪冰咬着唇,还是一脸犹豫,却不再说话。
晚饭是在霍宅吃的,姚雪冰还是一如既往的扭捏腼腆,霍晋却肉眼可见的兴奋,高谈阔论,谈笑不绝,甚至还弄出些幽默感来。
林渺只是微笑,偶尔恰到好处地捧一捧场。
饭后,姚雪冰被司机送走,林渺笑笑地看向霍晋:“看来你对人家小姑娘,是真感兴趣啊。”
“逗小丫头玩玩儿,你看你,又多心了。”霍晋腆着脸笑。
林渺面色自若:“我没多心啊,男人嘛,至死是少年,至死爱二十几岁的小姑娘,我都理解。”
霍晋嘿嘿傻笑。
林渺朝他靠过去,意味深长道:“我不止理解,你要是哄得我高兴,我说不定还能想办法,让你尝尝鲜,过过瘾。”
霍晋眼都亮了:“真的?哎呦宝贝儿你说你想要什么,什么都依你。”
林渺抠抠指甲,似笑非笑瞥他一眼:“这个别问我,你自己想想,你能给什么吧。”
*
许赞接了个棘手的案子,wei成年人性犯罪。嫌疑人才十五岁,家庭贫困,无父无母,只有一个脾气暴躁的爷爷。
少年一副倔强模样,问什么都一言不发,让许赞想起曾经的段钊。
周五这天她又从看守所无功而返,正在单位翻卷宗,接到霍廷昀电话。
“你请好下周的假了么?”
“什么?”许赞的思路还沉浸在案情里,茫然地问。
听筒里安静了一会儿,霍廷昀的声音里带一丝戏谑笑意:“许赞,你又在装傻。”
许赞想了一会儿,才反应过来,今天霍廷昀出院了。
“不是,霍廷昀,我为什么要请假?”她困惑地问,“我每天下了班去陪你不就行了?我也可以搬到你那里去住……”
“那天在病房里,我怎么说的,你还记得吗?”霍廷昀平静地打断她。
许赞皱起眉。
“我说,这一周我要你陪着我,全心全意,心无旁骛。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?”他语气淡淡,却不容置疑。
许赞终于明白过来了,她有些脊背发凉。
“意思就是,接下来的七天,每一分,每一秒,你都要和我在一起,你都完全属于我,”霍廷昀停了一下,声音里带上温柔笑意,“而我,也属于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