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哪个医院痤疮好 http://pf.39.net/bdfyy/bdflx/210312/8740647.html内文摘录如今的我,拖着病残的身体度过了这一切。我该为此庆幸吧。二零二五年的这个春天,瘟疫从人间隐退了。樱花以明媚的姿态蔓延在温哥华的大街小巷,春夜依然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,同时让人怀旧……而我唯一确信的是,我再也无法回到那一年了。二零二五
□山眼
当我回想二零二零那一年的时候,我总是想起我年轻时拥有过的一台老式收音机,它本来好好地播放着莫扎特的奏鸣曲,由于电路故障忽然走了调,发出令人惊愕的古怪声音,几秒钟之后就彻底哑掉了。后来我找人修好了它,再听到流畅的乐曲时,起初还有些不适应。
毫无疑问,在那一年整个世界的广播都跑了调,人们被各种数字和担忧包围,很多人的生命就此改变了。而我呢,我没有想到的是,爱情会伴随着瘟疫来到。在我以为一切都将消失,我的雄心被现实的铁拳化为一地碎片的时候;在我像海水中被塑料网罩住的鱼,悲愤而无力地残喘着的时候,我完全没有准备好……我甚至怀疑,在那半年多,我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?我有时沮丧地想:那不过是同情,是过去共同回忆的纽带,或是我对生活的偷恋罢了。
但是,那一切已脱离我的头脑,在天空的高处,我不能企及的高处,化作云端的一双眼睛,时时无情地注视着我的衰败和我残存的灵*。
我听到她的消息,就是她死去的消息,我忽然想到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玩笑。二零二零的开始我在那边,她在这边。我绝望地摸索着,希望拉住一条绳索将我牵引回来。二零二零的结束,我暂时回到了人间,而她去了那边,那空洞、无情、永远的黑暗里。
好像她的爱将生命还给了我,而她如同海的女儿,在升起朝阳的早晨,消失在海洋和天空之间的泡沫中。
如今的我,拖着病残的身体度过了这一切。我该为此庆幸吧。二零二五年的这个春天,瘟疫从人间隐退了。樱花以明媚的姿态蔓延在温哥华的大街小巷,春夜依然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,同时让人怀旧……而我唯一确信的是,我再也无法回到那一年了。
在办公桌前,我一坐就是一下午,如果没有会议,连厕所都很少去。当我穿过蜂巢一般的格子间,多半会遇上花枝招展、身材丰满的东南亚裔女秘书(她总是冲着我笑,有时还眨眼,可能她对我有意思)。有时我看见高壮的大老板在角落的落地窗前打电话,一个嘴唇肥厚的印度同事总是兴致勃勃地和人聊天。我上厕所回来了,他还在挥动着手臂,说某项目承包商索费超值十几万块,或者某变压器安装中出了什么问题。我对他的敬业有种本能的不信任。
我半低着头匆匆而过,表示不期待任何过道里的招呼。通常我会很快回到我的地盘,桌上堆积着各种文件夹、铺开的图纸、笔记本、打印出的Email、一些散乱的笔……我坐下来之后,努力集中精力,将嗡嗡嘤嘤的谈话声封锁在外,去看我要回复的那一个Email,或是下个会议要阅读的文件。
有时我会眺望远方,休息一下酸痛的双眼和因思索繁杂任务而筋疲力尽的头脑。落地窗外远远看见飞沙河上的白色大桥,在阳光充沛的午后,低陆平原上常常浮起一层稀薄的雾气,也许和水汽或是造纸厂排出的废气有关,以致我不能清楚地看到飞沙河在新西敏市附近的那一段,却能看到西面更远处的一片乔治亚海峡,甚至隔海的温哥华岛的稀薄剪影。当天气过于晴朗的时候,整个低陆平原仿佛一块散发着热气、有金属质感的刻版画,让人很难相信自己正在这幅画里生存。
我听见脚步声,赶紧扭过身体,重新面对电脑。余光所及,一个半秃的脑袋一点点朝我这里移近,果然我的老板走到桌前。他是个技工出身的白人,长着死板的淡蓝双眼和长脖子,超过一米九的高个子使所有的格子间隔板对他形同虚设。他走动的时候眼光并不扫视,但我们都明白,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员工们一览无余。
我微笑:“乔治。”乔治把一只手臂搭在隔板上方,点点头,正要说什么,又盯着我问:“你不戴眼镜了?”我心想,这已有一段时间了。我说:“我老花了……开会我还是戴眼镜,远的看不清楚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以为你做了激光矫正近视手术。”我笑说:“我老了,不值得做了。”他眨眨眼。我说:“你还年轻,不像我。”我在他面前老是不由自主多说几句话。
像通常一样,他在两三句寒暄之后言归正传:“杰森,水电公司变压器改造项目的施工程序——他们投诉,说你漏掉了关键的一步,没有考虑变压器三次绕组的连接如何躲过油水分离器,还有控制电缆的施工路线……”我站起身,尽量按压住内心的烦躁:“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很多遍了。我们当然考虑过,采用了与常规不同的步骤。这些人一直没搞明白。有那么难懂吗,我怀疑……”乔治伸出瘦长的手指,抵着太阳穴那边,说:“他们投诉到我这里。施工正在进行,必须停下来。你说该怎么办。”我心中一震,嗓子忽然沙哑了。我说:“为什么没有通知我?就算有问题,应该先和我商量啊。”乔治干笑了一声:“你是项目工程师,赶快给承包商打电话去了解到底怎么回事,然后来告诉我,好吧。”我点头。他正要走,又回过头来说:“要和业主充分沟通。有几个人比较顽固……我下午约了医生,你打我手机吧。”
我给承包商、业主都打了电话。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糟,施工暂停了,但不是因为三次绕组的连接有什么问题,而是承包商认为合同上所提供的图纸不全,这个问题相对好解决一些。我让手下的工程师赶紧去找图纸发过去。做完这些事,我发现窗外的低陆平原沉浸在更加氤氲模糊的阳光之下,已经下午一点了。我从厨房冰箱里拿出带来的剩饭菜,微波炉转两分半钟,回到桌前赶紧要吃完。下午还有会。
在玻璃饭盒的一个角触到桌子的一刹那,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垮掉了。我感觉到沉重的饭盒从我手中滑落,跌落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我担心饭菜都撒出来了,同时感到身体软下来,像一根面条那样倒下去,不由自主地抽动着。有一种令我心慌意乱的眩晕涌上来。啊,我来不及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,已经陷入半昏迷当中。……我平躺着,双手放在体侧,正在进入一个圆形的隧道。有人在跟我说话,说的是英文……杰森,请你深呼吸,听我的口令,吸气,呼气……
我并不知道我是否遵守了那些要求,我觉得集中精力呼吸有些困难,我的思绪很快逃逸……我看到了母亲,她系着围裙,手臂上戴着深蓝套袖,将揉好的面团在案板上摆好,一只手揭开灶上的锅盖,蒸汽腾地冒出来。她小心翼翼去捏馒头,手指烫得缩回来,在围裙上蹭一蹭,再试,最终将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暄软馒头扔在案板上。我紧紧盯着那个白馒头,母亲摸摸我的头,说,还烫,健健,等一下。
我意识到,医院的罩袍。那不是我的衣服,也不是健健的衣服,更不是母亲的围裙。
再次清醒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。病床周围拉着布帘。布帘底下,我看见护士穿着轻便鞋的脚走过去,走到我右边的病床,轻声跟那人说话。蓝色布帘上方是天花板,那里有一个大通风口。我的床边有一些仪器,其中一个连接着细管,扎在我的右手臂,无色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从吊着的袋子中滴下来,可能是生理盐水。我试了一下,想坐起来,却发现双臂无力,浑身虚弱,我又躺倒在枕头上。
护士停在我这里,拉开布帘走进来,又回身拉上帘子,走到仪表盘边按来按去,她的身体带来一种淡淡的温热。
我问:“哎,我是怎么回事?”她这才看我,说:“你醒了,一会儿医生会过来。”她又检查我手臂上的针,让我把拳头握紧,再伸展开。我没法做到,马上紧张起来。我问她:“我是怎么回事,你知道吗?”她把双手插在护士服的口袋里,看着我,似笑非笑地说:“别着急,医生不久就过来了。”我猛然觉得在哪里见过她。她长着华人面孔,英语也有口音。不过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她是谁。在加拿大这些年,我见过那么多华人……我停顿了一下,问:“多久,要等多久?”“很快了,大概……”她看看腕上的运动表环,“半小时以后他应该会来。”
我问现在是什么时候,她说快下午三点了,今天是星期四也就是一月二十三号。我想起来,在办公室是昨天,难道我整整昏迷了一天?我又问我的手机在哪里,她拿来床下的一个背包。我打开手机,没有谁专门找过我。这两天朋友圈都在转发国内的疫情。这是怎么回事?一种比SARS还凶恶的病*开始蔓延……我恍惚记得我认识什么人在武汉,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。我的头脑是不是出了问题?我越来越沮丧。这时护士指给我看床边扶手上的按钮,说:“杰森,我叫琳达,这里有一个按钮,如果需要什么你按这个叫我。”我又问:“我什么时候能回家?谁送我过来的?”说话时我感觉舌头有点硬。琳达一面继续检查着仪表,一面耐心地说:“救护车送你过来的,你晕倒了。医院里,别想太多了。如果你想喝水或者果汁,我给你倒点来。”我请她打开床周围的布帘,光线从房间的两侧透过来。是下午吗,可我觉得像早晨。这时我看到她右脸颊,靠颧骨下面有一片淡*的斑痕,忍不住多看她几眼。她四十出头的样子,头发茂密,扎了一条很粗的马尾辫。身穿淡蓝的护士服,看起来苗条、麻利。我想我确实认识她。
晚餐前我的主治医生来了,是一位胖胖的中年白人,说话瓮声瓮气。他的姓我没听明白,只听到他名叫鲍勃。鲍勃跟我握了手,坐下来,先问我有没有亲人。我说只有自己,还干笑了一下。——那么你的医疗保险有问题吗?当然没问题,我移民二十年了。他好脾气地点头,说:“很好,很好。”我越来越紧张,但我不敢问,只是等待着。鲍勃医生手中拿着一张表格,一面记录,一面问我平时吸烟不吸烟,有没有咳血、胸痛、胸闷?是不是头一次晕倒?家人有没有癌症患者?我的心缩成一团。我飞快地说,我母亲十几年前患血液病去世了。他都记下来,清了清喉咙,最后说根据验血、CT的结果,初步诊断我患了一种肺部疾病(那是一个很长的名字,我从没听说过),需要尽快手术。
鲍勃医生慈祥地凝视我片刻,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就走了。琳达给我倒了杯水。我想问她我该怎么上厕所,但我却说:“你说中文吗?”“说啊。”她扭过身,直接用中文回答我。我问她我到底是什么病,医生说的我一点儿也听不懂。她睁圆眼睛,告诉我,下次如果不懂要当场问,医生会解释清楚。然后她问:“你家人呢,没有通知他们吗?”我说我在本地没有亲人,只有几个朋友。她把双手插在衣袋里,好像一个医生那样,郑重地说我得的是肺腺癌,是肺癌的一种。
我不太明白肺腺是什么东西,但我听到了癌症。这很可怕。我说我不抽烟,怎么会得这个病?我没咳嗽、咳血,什么都没有,怎么会是癌症?过了一会她说:“你有问题可以问医生,他会回答你。”我愤怒难耐:“在你们眼里,病人问的都是废话!”中文似乎带给我一种权利和勇气。这时隔壁病床的家属来了,杂沓的脚步声中,一些人拥进房间,香水味也漫进来。一些问候声、叹息声、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、女人低叫名字的声音,甚至听得见他们亲吻的声音。琳达把我的布帘拉上,问:“你在国内还有家人吧?”我盯着天花板,说:“我不知道怎么说。”她天真地说:“你不用